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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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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原本正與弘歷喝酒喝的正開心的弘晝是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四爺。

他覺得,按照四爺的性子,這等話是萬萬不敢在皇上跟前提起的,只是他是萬萬沒想到四爺竟會酒後吐真言。

皇上聽聞這話是微微楞了一楞: “老四,你說什麽”

“你說,朕要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方才那一杯酒下肚,原本酒量就不好的四爺更是暈暈乎乎起來,直道: “這話不是您說的,難道還是弘晝瞎編的不成”

“雖說弘晝向來頑劣,卻也不至於膽大至此的!”

說著,他更是道: “兒臣知道,兒臣比起一眾弟弟來年紀的確是大了些,可您放心,兒臣這些日子是作息規律,勤於鍛煉,不說活到七八十歲,可活到古稀之年還是沒有問題的……”

弘晝覺得喝醉了的四爺還是怪可愛的。

可他如今卻沒心情欣賞這般可愛的四爺,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可剛走沒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皇上的聲音: “弘晝,站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弘晝雖頑劣,卻也深知有些紅線是不能踩的。

但皇上已經發話,他只能轉身,強撐著笑道: “皇阿瑪。”

“阿瑪。”

“你們聽我解釋!”

如今的四爺喝的有些暈暈乎乎,一時間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旁的弘歷卻是驚呆了。

好家夥,弘晝膽子比他想象中還要大!

弘晝萬萬沒想過這事兒竟會露餡,走到皇上身邊道: “皇瑪法,事情不是您想象中那樣,並非是我要假傳聖旨,實在是……實在是唯有這法子能治得了阿瑪。”

“阿瑪從前聽信於雲山老道的話,服用過一段時間的丹藥,身子骨多少會損傷了些。”

“如今再廢寢忘食處理公務,他那身子又不是鐵打的,哪裏受的住”

說著,他更是靠近皇上,壓低聲音道: “我知道阿瑪對他那太子之位很是在意,所以我才騙他的。”

“我也知道撒謊不是好孩子,更何況這是假傳聖旨,是要砍頭的,但皇瑪法,我也實在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啊。”

“阿瑪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像一頭犟牛似的,我們所有人,甚至連您都勸他要愛惜身子,但他聽了嗎他沒有聽!”

“您瞧,這法子不是挺奏效的嗎您看阿瑪胖了些不說,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皇上冷哼一聲: “你一貫能言善辯,死的都能被你說成活的。”

弘歷與皇上相處的時間少,只以為皇上生氣了,忙跪地道: “皇瑪法恕罪,您,您別與弟弟一般見識。”

“雖說他犯下了欺君之罪,但他也是為了阿瑪的身子著想。”

“我,我願意與弟弟一同受過……”

他是急的不行。

一般人碰到這等情況都會和他反應一樣,實在是弘晝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對著太子假傳聖旨,尋常人想都不敢想這等事!

皇上瞧見弘歷急的要哭出來似的,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若朕事事都與弘晝一般見識,只怕早就要被他氣死了。”

語氣中有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出來的寵溺和親昵。

這話說完,他掃了弘晝一眼,厲聲道: “今日這事兒就算了,若是還有下次,朕絕不姑息。”

弘晝連連點頭,笑嘻嘻道: “多謝皇瑪法。”

等著他們這個話題結束了,醉酒的四爺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當即他這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他居然被弘晝這小崽子騙了一騙這麽長時間也就算了,他竟然這些日子一點懷疑都沒有

想到這裏,四爺看向弘晝的語氣多少有些不快。

弘晝笑瞇瞇將自己鍋子裏的斑鳩給四爺夾了一筷子,恬不知恥道: “阿瑪,您看我對您多好啊,為了您都犯下了欺君之罪。”

“所以,您可不能生我的氣。”

皇上瞧見四爺那臉色,也跟著道: “說起來若不是你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弘晝怎麽會出此下策”

“難道你還要因為這等事情與弘晝生氣嗎”

縱然四爺如今仍是有些發暈,但還是覺得不對勁起來。

這件事本是弘晝的錯,怎麽到了皇上嘴裏,反倒成了他的錯似的

可這等事情啊,他已是見怪不怪,只能正色道: “是,皇阿瑪您說的是。”

等著一頓鍋子吃完,四爺就帶著弘晝與弘歷兄弟兩個離開了乾清宮。

一路上弘晝仍是嘰嘰喳喳的,他不僅叮囑四爺不準生氣,還說若是四爺生氣,那就是抗旨不尊,身為太子不聽皇上的話那更是罪加一等,大罪中的大罪。

四爺一聽這話,果然不好再說什麽。

弘晝又嘰嘰喳喳與弘歷說起富察·容月來,將富察·容月誇成了天上的仙女似的,最後更是道: “到時候你和嫂嫂多生幾個胖娃娃,我來幫你們帶娃娃,保準將你們的娃娃帶的活潑又可愛……”

四爺走在他們身側,原本是暈暈乎乎的,聽到這話嚇了一大跳。

有道是誰養的孩子像誰,他覺得府中有弘晝這樣一個糟心的孩子就夠了,若多來幾個,便是他整日吃神丹妙藥,只怕也是活不長的。

就連弘歷也忍不住道: “弟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過,不用了。”

弘晝沈浸在馬上就要有新嫂嫂的喜悅中,只覺得弘歷在與自己客氣,便下定決心到時候定要好好教一教小侄兒侄女們。

回去之後,他一覺睡得香甜極了。

翌日一早,皇上賜婚的旨意就下來了。

一時間,太子府上下高興不已。

與此同時,兆佳府上卻是氣氛低沈沈的一片。

兆佳·宛晴做夢都沒想到這門親事竟落在了富察·容月的頭上,接到這消息時她哭的幾乎暈厥過去,就連十三福晉聽說這消息,都專程回娘家勸慰了她一番,更是再三與她保證定會為她尋摸一門極好的親事的。

兆佳·宛晴卻仍是不依不饒。

這事兒叫十三爺知道了,他只慶幸弘歷幸好沒有與兆佳·宛晴結親。

並不是他覺得兆佳·宛晴不好,而是弘歷太好了。

弘晝很快將兆佳·宛晴這號人物給忘了,畢竟他的小腦袋瓜子不大,只想裝些開心幸福的事情。

隨著弘歷的親事定下,不少人便打起弘晝親事的主意來。

好在皇上也好,還是四爺與耿側福晉也罷,都說他的親事不著急。

弘晝覺得有這樣開明的長輩,還是怪幸福的,他繼續過著他那遛貓逗龜的快樂生活。

但四爺的好心情隨著弘歷親事的塵埃落定是戛然而止,畢竟一開始他以為老八每日前來太子府認錯是一時興起,等著過些時日就好了,他是萬萬沒想到老八竟是鍥而不舍。

甚至就連兩人碰見或在人多的地方,老八只露出一副惶恐膽小的模樣來。

眾人見了,私下不免議論紛紛。

到了最後,這件事甚至鬧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原覺得老八在廣州受了苦,有幾分憐惜他,差人給他送去了好幾次補品和藥材。

在他老人家聽說這件事後,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落無可落,更是冷聲道: “……他工於心計也就罷了,竟將郭絡羅氏也扯了進去。”

說起來八福晉與皇上沾親帶故,他也是看著八福晉長大的,如今覺得老八為了給四爺使絆子,連自己媳婦都搭進去,對老八是愈發不喜。

四爺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任由著老八往自己身上潑臟水。

於一日早朝上,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奏請皇上將老八立為廉親王。

廉。

清廉。

雖說當日皇上並未對外宣揚老九賺的那些銀子都去了何處,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些銀子花在哪裏,故而這一聲“廉親王”可謂是打了老八的臉。

皇上卻是欣然答應下來。

等著下了早朝,除了馬齊這些頭鐵之人上前去恭賀老八,剩下的人見到老八紛紛繞道走。

老八卻朝著四爺走了過來,含笑道: “四哥,今日多謝你了。”

“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四爺淡淡道: “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當日你在廣州那樣辛苦,被皇阿瑪封為親王也是應該的。”

等著弘晝聽說老八被封廉親王這事兒後,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麽說了,雖說歷史因他的出現發生了許多改變,但很多事情卻是兜兜轉轉重新回到了原點。

他與弘歷是在放學的路上聽弘時說起這件事的,弘時說就說吧,還一副很為老八高興的樣子,更說今日弘旺請了他前去廉親王府做客。

瞧著弘時那離去的背影,弘晝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哥哥,你說三哥真的是阿瑪的兒子嗎”

“為什麽咱們兩個這麽聰明,三哥卻是這樣蠢”

尋常時候弘歷聽說弘晝說起這等話,定是要好生提醒他一番的。

可這一日,他也是微微嘆了口氣,可見他也覺得弘時是蠢不可言。

弘晝更是道: “三哥明明知道阿瑪不喜歡八叔,卻還一日日與弘旺堂兄來往過密,你說他是不是嫌自己日子過的太舒坦了,不夠刺激”

弘歷想了想,道: “也可能是三哥覺得阿瑪不在意他,故意與八叔,弘旺堂兄來往過密,想要氣阿瑪的。”

這話說的弘晝是一楞,覺得弘歷太高看弘時的智商。

不過還真叫弘晝猜對了。

在弘時心裏,壓根沒有故意氣四爺的意思,而是他真心實意覺得老八被四爺逼得太慘了些。

同被四爺逼的很慘的還有他,故而見到老八,見到弘旺也就有了共同話題。

從前他就與弘旺有些來往,經此一事,與弘旺一起訴說四爺壞話的日子裏兩人的感情更是得到了升華。

因老八仍有些人脈在。

所以廉王府設宴,還是有些人來的。

像老九,老十,馬齊等人的兒子們都來了,這些人阿瑪是一夥的,他們自然是一夥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說起四爺如何武斷,如何要強……聽的弘時是連連點頭。

幾杯酒下肚後,弘時的話也多了起來: “不瞞你們說,我阿瑪的確是太武斷了些,自作主張替我娶了董鄂氏這個潑婦也就罷了,前些日子我與他說董鄂氏不賢不淑,想要娶個側福晉,可他卻是劈頭蓋臉將我罵了一頓。”

“你們替我評評理,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事他自己都有兩個側福晉,憑什麽不準我娶側福晉”

“如今我膝下並無一兒半女,我自然著急的很,他自己孩子少,就見不得別人有孩子嗎”

他這話說的弘旺等人是連連附和。

好在其中還是有個聰明人,這人正是弘昌,弘昌是被弘時帶過來的。

弘昌雖與弘晝,弘歷關系極好,但畢竟與他們兩個小的差著年紀,因四爺與十三爺走得近,兩家這幾年來往很多,所以年紀相仿的弘昌與弘時來往倒是多了起來。

並不是弘昌願意搭理弘時,實在是本就話多的弘時沒別人說話,只能纏著弘昌。

就比如說今日吧,也是弘時非拉著弘昌一起來廉親王府作客的。

弘昌拽了拽弘時的袖子,低聲道: “弘時堂兄,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說起胡話來了”

“說什麽胡話我哪句話是胡話”弘時積壓在心裏多年的怒氣仿佛找到了宣洩的口子,忍不住道: “阿瑪就只喜歡弘晝與弘時他們,特別是弘晝那小崽子,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好。”

“反觀我們這些好的,阿瑪不喜歡,我看阿瑪真的是當年丹藥吃多了,吃糊塗了……”

弘昌見狀,也知道他這話說的不對,正欲勸上幾句時,可弘旺卻帶著人前來給弘昌敬酒。

這下,他到了嘴邊的話也只能咽了下去。

最後,弘時與弘昌是喝的酩酊大醉,各自回府。

接下來的日子裏,除去念書的時間,弘時都是早出晚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麽。

惹得弘晝很是忿忿不平,可四爺一句話就將他堵了回去: “先成家後立業,成家之後就是大人,難不成我一輩子還能管著弘時不成你若覺得我事事都拘著你,你也成親好了,到時候我定不管你。”

弘晝聽聞這話,是一言不發,默默轉身離開了。

他還是繼續日日在府中茍著吧。

身體和心靈總歸要有一個是自由的。

但他有些時候碰見從外頭回來的弘時,見弘時滿面春風的樣子,心裏多少還是有幾分羨慕的。

相比較之下,弘晝覺得還是心靈自由比較重要。

當然,弘晝可不是什麽老實孩子,可不是四爺不準他出去,他就不出去的。

這不,在小豆子日夜不輟的努力下,總算買通了側門的婆子,使了銀子,弘晝就能出入自如。

原本一開始弘晝委托小豆子做這等事時,小豆子是怎麽都不肯答應,用小豆子的話來說,一來是為弘晝的安危著想,二來是他年紀還小了,可不想四爺一頓板子下來,叫他丟了性命。

可弘晝卻是個能說會道的,一會說老九被皇上狠狠懲治一番,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不僅不敢對他下手,甚至看到他還得笑臉相迎,一會又說若是他在府中憋著,定是會憋出病來的……小豆子沒法子,只能照做。

闊別十來日,等著弘晝鉆出後門時,聞到了幸福的味道。

甚至這一次比往日都要開心。

畢竟從前他出門是過了明路的,若是自己出門,該去哪兒就只能去哪兒,但凡在路上多耽擱點時間,就會有人來尋的。

今日弘晝是借口去校場練習騎射。

畢竟今日四爺不在家,安全的很。

一出門,弘晝帶著小豆子去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因太過無聊的緣故,他甚至還轉悠到了天香樓門口。

自老九被皇上下令沒收財產後,原先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天香樓也易了主人。

弘晝原以為天香樓即便換了主人也會繼續做餐食買賣,畢竟有天香樓的招牌與位置在,這酒樓繼續開下去自然賺的是盆滿缽滿。

誰知原先的“天香樓”招牌卻換成了“鬥蟋堂”,卻是比從前還要熱鬧。

“鬥蟋堂”弘晝微微皺眉,依舊沈溺於不能再吃到烤乳鴿的傷痛中: “這是做什麽的看著還是挺熱鬧的!”

小豆子連聲道: “阿哥,這是鬥蟋蟀的地方!”

說著,連小豆子的聲音中鬥帶著幾分亢奮與雀躍來: “托皇上的福,如今咱們大清是風調雨順,國泰明安,老百姓們手上有了銀子,所以就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兒來。”

“這‘鬥蟋堂’開了沒多久,生意卻比原先天香樓還要好,原先上頭的雅間改成了供貴人們鬥蟋蟀的地方……”

他這話完沒說還,弘晝就興致勃勃道: “走,咱們瞧瞧去!”

雖說天香樓已變成了鬥蟋堂,但弘晝仍是熟門熟路,一進去就直接上了二樓,

他一進去,就被這熱鬧的場景給吸引住了。

有賣蟋蟀的,逗蟋蟀的,還有圍觀喝彩的……好不熱鬧。

弘晝湊了過去,很快就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個玩法。

可以自己買蟋蟀與對方的蟋蟀打擂臺對賭,還可以在一旁下註,賭哪個蟋蟀會贏……不過想要一本萬利,則是自己當莊家,買了蟋蟀與對方去鬥,贏了之後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銀子當臺子錢。

他一去就下註了那只叫‘英雄’的蟋蟀。

鬥蟋蟀這種事本質意義上來說就是賭博,贏了的想贏更多,輸的想回本。

弘晝到底只是個半大的少年,見連贏兩次就贏了十兩銀子,而且方才那只屢戰屢勝叫“英雄”的蟋蟀已有了疲態,二話不說就差小豆子去挑了一只蟋蟀過來,更是給這只蟋蟀取名“柚子”。

橘子。

香櫞。

柚子。

都是同一種品類的水果。

弘晝捧著鬥盒,看著裏頭的‘柚子’,低聲道: “柚子,加油,你要是贏了今晚上我就帶你回去,給你加餐,從此以後你就是皇家蟋蟀了,身價不菲!”

那只叫‘英雄’蟋蟀的主人看著也就比弘晝略大一兩歲的樣子,膚色黝黑,神情傲慢,見弘晝像做法似的,沒好氣道: “得了吧,我的‘英雄’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你若肯乖乖認輸,我就饒它一命。”

弘晝常年在外四處閑逛,如今見這少年衣著不凡卻是陌生得很,也沒有將人放在眼裏,笑著道: “這話該是我對你說才是。”

“還沒上場了,誰生誰死還不一定!”

這話說完,他就打開鬥盒,放出半炷香之前才被他起名叫‘柚子’的蟋蟀。

圍觀的人群很快叫喝起來。

也不知道是‘英雄’鬥了好幾場,筋疲力盡的緣故,還是小豆子頗得弘晝真傳,慧眼如炬的緣故, ‘柚子’雖名字不大響亮,但還是很厲害的,一上場不過是有些不適應,但很快鬥志就激了起來,那叫一個兇狠霸道。

不多時,那只叫‘英雄’的蟋蟀就趴在籠子裏不得動彈了。

弘晝想著自己初次告捷,不免得意洋洋起來: “看,我就說你話說的太早了吧!”

他粗略算了算,方才他就拿出了五十兩銀子的賭金來,再加上周圍的那群人下註,這一筆他少說可以贏兩百兩銀子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對面那男子臉色微微一黯,卻是伸出手將籠子裏的‘柚子’捉了起來,笑著道: “什麽說的太早了”

“如今可是我的蟋蟀贏了!”

說著,他不光將弘晝下的五十兩銀子收入囊中,更對著身後的隨從道: “還楞著做什麽還不快將咱們贏的銀子都收起來”

弘晝驚呆了。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夠不要臉,卻是萬萬沒想到這世上竟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臉。

好在他很快緩過神來,一把就將自己那五十兩銀子搶了過來,揚聲道: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數,這麽多人都看著了,你那只蟋蟀已經死了,你手裏的那只蟋蟀是我的!”

周遭的人紛紛附和。

那膚色黝黑的少年卻是環顧周遭一圈,皮笑肉不笑道: “真有這回事嗎”

“我倒是想問問到底誰能作證”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方才坐在他身邊的那幾個隨從都站了起來。

他們不站不要緊,一站起來卻是人高馬大的,足足比尋常人高了兩個腦袋,一拳下去,似乎能將人給捶死。

方才說話作證的那些人便不敢吱聲了。

那少年面上笑容愈盛,道: “凡事要講究人證物證俱在,你一無人證,二無物證,憑什麽說我手上這只蟋蟀是你的”

“這天底下的蟋蟀都長得差不多,我看分明是你見著我的‘英雄’贏了,所以想要占為己有!”

弘晝是怒極反笑,忍不住道: “怪不得方才我聽見有人說你這只蟋蟀是戰無不勝,說你已經在這裏贏了足足兩個月,敢情是自己的蟋蟀死了,就將別人的蟋蟀占為己有啊”

他看著那少年身後的幾個彪形大漢,冷笑道: “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我與你說最後一遍,將我的‘柚子’和贏的銀子都還給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少年卻像是聽到笑話似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候有店小二上前打圓場: “我說這位小少爺,還是算了吧。”

“您怕是不知道這人是誰了,他可是年羹堯年大將軍的小兒子年壽,他的額娘更是英親王的後代,輔國公蘇燕之女……”

弘晝看著眼前的年壽,這才知道為何從未見過這人。

畢竟年羹堯從前先是在四川任職,後來又去了西北,他沒見過年壽也很正常。

偏偏年壽聽見店小二這話,面上的表情愈發倨傲,拽的像二五八萬似的。

弘晝冷笑一聲道: “你老子是年羹堯又如何天子腳下,難不成還能白搶別人東西不成”

“我再與你說最後一遍,將我的蟋蟀和贏的銀子都還給我,不然我可不會罷休的……”

誰知年壽卻是半點沒將他放在眼裏,他這話完沒說還,轉身就帶著幾個彪形大漢要走。

弘晝生氣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當即就將那臺子一掀,呵斥道: “什麽狗玩意兒!”

“我連你老子都沒放在眼裏,還會將你放在眼裏嗎”

年壽是年羹堯嫡幼子,向來被他額娘愛新覺羅氏捧在掌心,不管在四川也好,還是後來去了西北也罷,都被人捧的高高的。

如今他聽見弘晝這話,厲聲呵斥道: “你個狗雜種,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弘晝見這人竟敢喊自己狗雜種,豈不是也將皇上和四爺一並罵了進去,更是氣上更氣,抓起一旁的茶盅就朝他臉上砸了過去。

隨著年壽面上,身上沾滿了茶沫,他揮著拳頭就過來了。

弘晝也是毫不客氣。

很快兩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小豆子是個機靈的,瞧見那幾個彪形大漢沖著自己一個過來,縱然嚇得腿肚子直打顫,卻不忘抓起一旁的茶壺澆了過去。

這茶壺裏裝的可是滾燙滾燙的開水。

小豆子以一人之力與那幾個彪形大漢鬥是的難舍難分,畢竟二樓人多,光是茶壺就放了好幾個,唯恐開水不夠用。

他站在桌前,拎起一壺又一壺開水朝那幾個彪形大漢身上潑,為弘晝阻截了那些彪形大漢。

弘晝也沒辜負小豆子的努力。

縱然他比年壽小上一些,也不如年壽壯實,卻是打人專打年壽的死穴,又是剜年壽的眼睛,又是抓年壽的頭發。

惹得年壽是毫無招架之力,哎呦哎呦直叫喚,更是嚷嚷道: “你……你是娘們不成既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光使些陰險的招數”

弘晝手上的動作半點都沒停下的意思: “你還好意思說我使的招數陰險”

“我就算再陰險,也是行得端坐得正,沒搶人東西!”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但弘晝倒好,卻是抓人光抓臉。

在他看來,年壽這等人根本不要臉,他還給人留什麽面子

趁著年壽看不見的空當,他更是一個翻身坐在了年壽身上,更是死死將他的手腳扣住,任憑年壽如何發力,都動彈不了。

一來二去的。

弘晝主仆竟以微弱勢力險勝。

弘晝自然也受傷了,且不提年壽是不是小人,但他在西北幾年,在拳腳方面還是有些許講究的,打的都是弘晝的背,腿這些地方。

年壽是個要強的性子,如今還欲撲上前去,卻見著連弘晝手上都提起兩壺開水,大有一副你若是敢過來我就潑你的架勢。

年壽指著弘晝的鼻子道: “你到底是哪家的”

弘晝壓根不搭理他,轉身就走。

方才兩人又扯又拉的,他已將蟋蟀從年壽身上搶了過來,那些贏了的銀子,他也不要了,懶得再與年壽繼續糾纏。

下樓梯時,他還不忘振振有詞與小豆子道: “今日我就暫且放過那年壽,沒道理狗將我咬了一口,我還非要咬回去!”

“當年年額娘去世之前,將她所有的嫁妝銀子都留給了我,就算是看在故去年額娘的面子上,我也懶得與他一般見識!”

小豆子連聲應是,可旋即像想起什麽似的,遲疑道: “阿哥,我還以為是因為太子爺快回來了,所以您著急趕回去了……”

弘晝掃了他一眼,嗔怒道: “你這人真是的,非得將話說這麽明白嗎”

“給我留點面子不行嗎”

他們主仆是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四爺回來之前回去了。

今日弘晝也不知是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

他前腳剛回去,後腳就被四爺喊到了外院書房。

四爺看著渾身臟兮兮的他,皺眉道: “今日你去做了什麽的衣裳怎麽臟成這樣”

弘晝雖不願撒謊,卻也知道今日之事是不能說的,含糊道: “……我今日在校場練習騎馬了。”

說著,他更是道: “阿瑪,您今日找我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四爺道: “過些日子就是萬壽節了,你可有想好給皇阿瑪準備什麽壽禮嗎”

一提起這件事,他就覺得腦袋疼。

不光是萬壽節,像德妃娘娘的壽辰他一樣很是煩心,畢竟這兩人年紀大了,又身份尊貴,每每送出去的壽禮他們都不稀罕。

他想著弘晝鬼主意多,所以便將弘晝喊來問問。

弘晝卻是一臉驚愕: “阿瑪,您這樣著急做什麽”

“距離萬壽節還有些日子,至於送給皇瑪法什麽壽禮,我還沒想過了!”

四爺是愈發心煩,揮揮手叫他先下去。

弘晝剛轉身,誰知道藏在他懷裏蟋蟀就叫了兩聲。

四爺狐疑看著他: “這是什麽聲音”

“沒什麽聲音。”弘晝面上的笑容已有幾分牽強,忙道: “阿瑪,定是您最近太累了,聽錯了!”

“您這些日子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這話說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等著他氣喘籲籲回去後,這才認真打量起鬥盒裏的蟋蟀。

他是越看越滿意,更是隔著盒子點了點蟋蟀,笑道: “你可比年壽那只蟋蟀好看多了,幸好我將你搶了回來,不然過幾日年壽又拿你出去賭錢,只怕你這小命就保不住了!”

今日之事他回想起來是心驚動魄,賭錢的時候覺得有意思極了,但回過神來想起這事只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他便找到小豆子,將鬥盒連同蟋蟀一起交給小豆子: “好生照看‘柚子’,以後那等地方我們還是別去了。”

說著,他更是叮囑道: “今日之事若是叫阿瑪知道了,他肯定會生氣的。”

“這件事你誰都別說,就爛在肚子裏。”

小豆子是連連點頭。

弘晝原以為自己這件事做是的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翌日一早他正在書房念書時,年羹堯福晉就登門了。

若換成尋常人登門,福晉大概是不會見的。

可年羹堯福晉一來是宗親,身份尊貴。

二來年羹堯如今雖被皇上調回京城,卻因才能出眾,仍在朝中擔任要職。

三來則是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多世家大族就是沾親帶故的,福晉的親妹妹就嫁給了年羹堯福晉的堂弟,她自然是要給年羹堯福晉幾分面子的。

等著福晉略收拾一番到了偏廳時,只見著年羹堯福晉是心急如焚,一開口更是道: “……今日我過來是給您賠不是的。”

原來年壽昨日雖落敗於弘晝,卻是咽不下這口氣的,見弘晝帶著小豆子離開,並未阻攔,只叫人偷偷尾隨弘晝,看看他到底是哪家的。

他原本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日後派人守在弘晝家門口,再報仇就是了。

誰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是嚇得屁滾尿流回來了,說眼睜睜見著那主仆兩人去了太子府。

這下年壽嚇得是三魂丟了兩魂半。

他也知道這裏不是西北,不是他阿瑪一人說了算的,也知道他阿瑪因與老八等人來往過密,最近處境很是艱難,所以便將這事兒偷偷告訴了年羹堯福晉。

年羹堯福晉聽了這話卻是嚇得一夜都沒睡著,一大早就帶著一堆禮物前來找福晉賠不是,到了最後更是掉下眼淚來: “……說起來都是我教子無方,這孩子被我寵壞了。”

“昨日一回去年壽就說他還以為皇孫整日是呆在家中念書寫字的,誰知道卻有皇孫與他一樣,整日不務正業。”

“雖說昨日是弘晝小阿哥先動的手,但年壽卻也有錯的。”

當母親的都是哦偏袒且相信自己兒子的,昨日年壽並不敢與她說實話,直說是兩人年輕氣盛起了爭執,所以弘晝率先打的他。

如今她原封不動將這番話轉述給了福晉。

福晉本就不喜弘晝,聽聞這話面上也沒什麽表情: “你多心了,雖說弘晝得皇上喜歡,可太子爺向來不縱著幾個孩子。”

她掃了眼年羹堯福晉帶來,幾乎堆滿了整張桌子的禮物,是面上含笑。

她一向要強,對外總不會說她與四爺關系不好,而是道: “這件事我會與太子爺說一說的,男兒家的年輕氣盛,一言不合動手動腳也是常事。”

“說起來這件事是弘晝有錯在先,太子爺定不會怪罪年壽,怪罪你們年家的。”

年羹堯福晉聽聞這話才放心,對著福晉是千恩萬謝,說了好一通阿諛諂媚的話後才回去。

她走後,福晉也沒有收了銀子不辦事的道理,當即就吩咐人等四爺回來後將此事告訴四爺,最後更是冷笑一聲道: “……我看弘晝仗著皇上喜歡他,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四爺這幾日本就因萬壽節壽禮一事勞心傷神,沒想到剛回來就聽說了這個噩耗。

弘晝賭錢也就算了,竟然賭錢時還一言不合仗勢欺人

三人成虎。

有些話是越傳越玄乎,落到四爺耳朵裏,就成了弘晝仗勢欺人,輸了錢不肯給錢,還狠狠將年壽揍了一頓

縱然四爺對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年羹堯很是不喜,但這麽多年下來,卻無一人能取代年側福晉在他心中的位置。

即便後來年側福晉做錯了事,但這世上,無一人像年側福晉那樣深沈,真切的愛著他。

四爺氣的連一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徑直去了弘晝院子裏。

可他剛走進弘晝院子,就聽瓜爾佳嬤嬤說弘晝去了小豆子房裏,瓜爾佳嬤嬤更是道: “……可要奴才將阿哥請過來”

四爺只想到昨日弘晝要離開時懷中突然發出的聲音。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弘晝不僅鬥蟋蟀賭錢,更是將蟋蟀帶了回來,只怕如今就藏在小豆子房中。

他道: “嬤嬤不必麻煩,您歇著吧,我親自去瞧瞧。”

這話說完,他徑直走到了後面的耳房。

果不其然,隔的老遠,他就聽到了弘晝那雀躍的聲音: “……我覺得它的名字取的不好, ‘柚子’這名字也太沒氣勢了些,還沒年壽給他蟋蟀取的‘蟋蟀’好聽。”

小豆子正與弘晝一起趴在桌前看蟋蟀。

原先沒凈身之前他時常在田野裏抓蟋蟀玩,對這些懂得挺多,如今見自己選的蟋蟀所向披靡,十分得意: “阿哥,名字威不威風不要緊,年家少爺也好,還是他那蟋蟀也好,瞧著是挺威風的,還不是被您和您的蟋蟀揍的滿地找牙……”

也就是自家主子不準他將此事到處宣揚,若不然,他定是要好好說說昨日他們主仆的功績

甚至於他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心裏痛快。

誰知他一擡頭,卻見著四爺站在門口,當即就三魂丟了兩魂半,戰戰兢兢道: “太子爺……”

從昨日到今日,弘晝還是頭次前來看‘柚子’,越看這威武雄壯的柚子是越喜歡,道: “太子爺怎麽了”

“你放心好了,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阿瑪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我看你啊,膽子也太小了些,得將昨日你的氣勢拿出來才是!”

四爺聽到這話,是臉色愈發難看。

小豆子看著這般臉色的四爺,嚇的都要哭出來了,扯了扯弘晝的袖子道: “不是,是太子爺來了。”

弘晝一個激靈,猛地轉身,果然瞧見了臉色鐵青的四爺。

他強撐著笑道: “阿瑪,您怎麽來了”

四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 “給我。”

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弘晝乖乖將手中的鬥盒放在四爺手上。

他知道四爺肯定清楚昨日發生的事,原以為四爺會盛怒,誰知道四爺卻道: “弘晝,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弘晝搖搖頭,低聲道: “沒有。”

他不是那等喜歡狡辯之人。

四爺的面容依舊平靜,道: “好,既然你無話可說,那我就要說了。”

“來人,將弘晝拖下去打十個板子!”

說著,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小豆子面上,道: “還有小豆子,也拖下去打十個板子!”

弘晝一驚。

從小他頑劣歸頑劣,卻是從小沒挨過揍,今年都已十三歲,放在這個年代,有些人都已要當阿瑪了,卻要被打板子

他忙道: “阿瑪,我知道錯了……”

四爺卻冷聲打斷他的話,道: “弘晝,我問你,你可記得這句話你從小到大說過多少次嗎”

“只怕你不記得了。”

“我也早已記不清。”

“從前你胡鬧些頑皮些也就罷了,可如今賭錢不說,還動手打人是不是你覺得有皇阿瑪護著你,誰都動不了你”

弘晝搖搖頭,低聲道: “不是的。”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 “阿瑪,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話一說完,他卻發現從小到大這句話也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聲音又低了下去: “我知道有些話說了您可能不會相信,但我回來之後就與小豆子說了以後再去那等地方賭錢,還說要小豆子照顧蟋蟀,從昨日到今日,我也就閑來無事才來看看它的……”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很是蒼白無力,便道: “罷了,阿瑪,您要罰就罰,要打就打吧。”

“不過能不能將小豆子那十個板子也加到我身上來早在我偷溜出門之前,他就勸過我了,可我卻不肯聽他的。”

小豆子連連跪下說不願意,更說自己願意替弘晝受過,別說二十個板子,就是三十個板子他都願意。

可四爺卻一口就答應下來,直說打弘晝二十個板子。

蘇培盛還想上前相勸,可他剛開口,四爺一個眼神掃過去,他就乖乖下去了。

弘晝也不需人扶著,自己乖乖走上前趴在長凳上。

雖說太子府中沒有動不動打人板子的規矩,但他卻是聽人說起過的,十個板子打下去,尋常人躺在床上半個月都下不了床,這二十個板子打下去,只怕他是一個多月都下不了床的。

他原想與打板子的兩個小太監說說好話的,可剛擡頭,卻見著四爺正盯著他。

他便乖乖趴好,放棄了這無用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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